第九回 小避风武官出面 大搜捕皇帝圆谎
五辆卡车离开大同公园,驶向宫内府。车到小铁道边时,头车停下了,霍庆云从车棚里跳出来,喊道:“一排下车,到二叔家有事。”
王苗、张公田,刘宝森等人从各辆车上跳下来,走进了路边的三间瓦房里。随后,卡车开回了宫内府。
霍殿阁在小铁道边租赁了李晓和三间瓦房。这三间房是一明两暗,东屋一间是他的起居室,西屋一间做拳房,是他授徒练功的地方。
大家走进拳房,霍殿阁早已等在那里,亲切地问道:“都回来了吗?”
张公田哭丧着脸,难过地说:“有七个弟兄叫关东军抓去了,其中有李子坤。师傅,怎么办哪?”
霍殿阁没有吱声,默默地吸着长烟管。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早知道有人被抓,当初不打就好了。”
“你知道尿炕还不睡觉了!”
“大队人马杀到,应该趁热打铁,平了这伙小日本。”
“还是胆小哇,夹着尾巴溜同来了。”
霍庆云走过来说道:“今天能把全体护军拉出去,把咱们救回来,这是二叔冒着风险下的命令。我原来也想打个痛快,可二叔不同意,现在看还是二叔想的周全。”
王苗接过话茬说:“不能打完仗想起把式,埋怨是没有用,咱们还是研究当务之急吧。”
刘宝森急切地说:“我说当务之急是救人。李子坤他们落入关东军手里,如羊入虎口,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公田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是胆小,也不是后怕。我看李子坤他们应该救,咱们这些惹事的该怎么办?关东军不会饶过我们的。”
有人说:“他们还敢到宫内府抓人吗?”
霍庆云颇有感触地说:“别看宫内府住着皇上,连皇上都自身难保,还能保住咱们吗?日本人可不给皇上面子呀!”
大家把期望的目光集中到霍殿阁身上。
霍殿阁抽完一袋烟,说道:“依我看,皇上也是中国人,我们不能不靠,可也不能全靠。我去跟他说,让他出头通过外交途径要人。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你们不能回宫内府,先躲在我家里,换上便衣,以防搜捕。”
事到如今,只好如此。霍庆云帮助二婶烧火炒菜,招待大家。霍殿阁匆匆忙忙进宫去了。
霍殿阁找到霍福泰,说明情况。霍福泰说:“上边刚用完晚膳,正闲坐勤民殿喝茶水呢,咱们快去见他。”
叔侄无需通报,径直推开殿门。
溥仪见霍殿阁进来,一边喝茶,一边问道:“秀亭师,有事吗?”
“回禀皇上,关东军向咱们下手了。今天下午在大同公园,抓走了七名护军,打死许多百姓。”
溥仪闻言大惊,颤抖的手把茶水洒了一身,急忙问道:“为什么事?”
霍殿阁把早已想好的话说了出来:“护军去公园租游艇,和穿便衣的关东军发生点口角,关东军谩骂护军、污辱皇上,还放出狼狗咬人,护军无奈,还手自卫。他们就打电话调去摩托车队,动用机关枪,要消灭护军,结果抓去咱们七个人,打死许多百姓……”
“啪!”溥仪将手中的茶杯摔在桌上,气愤地吼道:“枪杀百姓,抓走护军,太不象话了!福泰,你把佟济煦叫来。”
“嗻!”霍福泰应声而去,片刻功夫,佟济煦便跑进殿来。
“皇上传我有事吧?”佟济煦惶恐地说道。
“你这个警卫处长是怎么当的,护军出这么大的事你还不知道!”溥仪找到了泄气的对象,大声吼道:“告诉你,关东军在大同公园抓去七名护军,你赶紧办交涉,让他们把人放回来。”
“这……”佟济煦面露为难之色,半天没迈动脚步。
“快去办。”溥仪催促着。
“是。”佟济煦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
霍殿阁向霍福泰使了一个眼色,霍福泰会意,退出殿堂,守在门外。
霍殿阁走到溥仪面前,低声说道:“皇上,摊事的护军需要在外面避避风,军部要来搜捕追问,皇上得给他们说个去处啊!”
“他们敢上我这儿抓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上还是给他们派个差事稳妥些。”
这一下可把溥仪难住了,堂堂一国之君要在臣民面前说谎,实在是有伤尊威大雅。
可是不编造去向,万一追究起来,既伤了关东军,又害了护军,还是霍殿阁想的周全哪!溥仪想了一下,说道:“今年春天,宫内府次长鹿儿岛虎雄去沈阳视察三陵,回来说福、昭两陵树木管理不善,须交他们负责整理。旧臣们以为祖宗陵寝之地,一草一木不能剪伐,更不容他人插手,拒绝了虎雄的要求。没想到前两天,奉天市政府计划在两陵的红墙外建设公园,已提交国务院通过,可我没有裁可,我说过两陵要派护军去,如今就说派他们去了吧。”
“这个说法令人信服,谢谢皇上。”霍殿阁感恩戴德,激动不已,伏地给溥仪磕了一个响头。
霍祸泰慌慌张张跑进殿来,说:“不好了,日本宪兵来了!”
“不必惊慌,一切有皇上做主。”霍殿阁向霍福泰说道。
话音刚落,吉冈安直出现在勤民殿门口,他走进殿来,向溥仪鞠了一躬。说道:“军部派人来搜查肇事护军,请陛下恩准。”
溥仪抬头看去,只见殿门外面站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
霍殿阁说对了,大搜捕果然先从宫内府开始了。
带队的日本军官走进殿来,向溥仪敬了一个军礼,自我介绍道:“卑职长尾吉五郎,奉军部命令前来搜捕……”
“搜捕什么?”溥仪气冲冲地打断了长尾吉五郎的话。
“护军在大同公同打伤皇军、踢死军犬、抢夺枪枝,肇事者逃之夭夭。我们要搜捕肇事的护军!”长尾吉五郎,态度强硬地说。
“我只知道你们抓去了我的护军,并不清楚谁是肇事者。”
“陛下身居深宫,当然不清楚了。可是长尾吉五郎小队长却在现场,他很清楚的。”吉冈安直不冷不热地说道: “请陛下发一道圣旨,将全体护军集合起来,谁是肇事者一看便知。”
“我要是不发圣旨呢?”溥仪气得直哆嗦。
“那只好进行宫内大搜捕了!”吉冈安直威胁道。
长尾吉五郎听到这话,转身对殿门外的宪兵们命令道:“四处搜捕!”
“慢着!”站在一旁的霍殿阁见宪兵要在宫内搞大搜捕,心里大怒.厉声喝道。
“霍武官想千什么?”吉冈安直眯着小眼睛,望着霍殿阁。
“你不说把护军集合起来,谁是肇事者一看便知吗?”霍殿阁重复道。
“对呀,怎么?”
“我可以把护军集合起来。如果这些护军中间有肇事者,你们可以捉拿归案,要是没有肇事者,你们可不能枉抓无辜。”霍殿阁一板一眼地说道。
“殴打皇军的暴徒我都认识,绝不会枉抓无辜,请放心。”长尾吉五郎表白道。
“君前无戏言哪!”
“帝国皇军,从来说话算数。”
“那好,随我来吧。”
霍殿阁与长尾吉五郎一同走出勤民殿,来到警卫处。拉响了紧急集合警报。护军手持刀枪从兵舍里哨位上跑到庭院集合站队。
霍殿阁来到队伍前面,说道:“弟兄们,军部来人说护军在大同公园打伤了皇军,他们前来搜捕肇事的人,你们谁参加了,要站出来。没人站出来,这位长尾先生要当场认人。不过你们放心,他们已经做了保证,决不枉抓无辜。”
护军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霍殿阁看了长尾吉五郎一眼,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长尾吉五郎急了,手提军刀,迈着熊步来到了护军面前。他瞪起牛眼珠子,一个面庞一个而庞地仔细辩认着。
护军们昂首挺胸,毫不畏惧地站着,手里的刀枪握得紧紧的。
长尾吉五郎在护军队伍中间来回走了两趟,没有发现在公园打斗的护军,又不敢随意抓人,便乖头丧气地走到吉冈安直面前,嘀咕了几句日语。
“霍武官,全体护军都在这里吗?”吉冈安直突然问道。
“能来的都来了。”霍殿阁巧妙地答道。
“霍庆云那一排人没在这里呀!”吉冈安直一针见血地追问道。
“他们是不能来的,当然没在这里。”
“他们在哪儿?”
“你去问皇上吧,是皇上派的差。”霍殿阁毫不示弱地答道。
吉冈安直冷笑了一下,说:“当然要问。”说完,带领长尾吉五郎走进了勤民殿。
溥仪心里挂念着大搜捕的事,面前摆着几张报纸也无心翻看。他见吉冈安直和长尾吉五郎进来,也并不去理睬。
“皇帝陛下,我想问一下,霍庆云那一排护军到哪里去了?”吉冈安直审问道。
溥仪一阵心跳,不知怎样回答是好,他怕说错了,不但坑害了护军和武师,也株连上自己。他想出一个迂回战术,闪烁其词地答道:“那一排人,昨天叫我派了差。既不在府内,也不在新京,你们要搜捕他们得去外地了。”
“我们自有办法。”吉冈安直不露声色地说道:“打扰了。”
吉冈安直和长尾吉五郎走出殿门,带领着宪兵,离开了宫内府。
霍殿阁解散队伍,走进勤民殿,报告了情况。溥仪听说日本宪兵没有抓走护军,轻轻吁了一口气,悬到嗓子眼的心落进了肚里。
掌灯时分,佟济煦慌忙进殿回复圣命,跪在溥仪面前,哭丧着脸说:“皇上,植田谦吉司令官根本不见我,委派参谋长东条英机中将与臣周旋。军部矢口否认抓去我们的护军,反而坚持要我们交出肇事者。”
溥仪见佟济煦交涉失败,象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瘫坐在高背椅上,一句话也没有了。
坐在殿角的霍殿阁站起来,走到溥面仪前鼓励着:“皇上,护军是皇上的军队,这是他们明明知道的。可是他们竟敢抓走护军,又敢到宫内府来搜捕,根本就没把皇上放在眼里。现在要看皇上自己的了,皇上要是不敢主持公道,那他们就会给皇上更大的气受,护军如何舍生忘死来保驾?”
霍殿阁这几句话象一把火,把溥仪心中奄奄一息的怒火又烧起来。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对佟济煦命令道;“你再跑一趟军部,跟他们说清楚,就说我要约见植田谦吉司令官本人。他要是不肯见我,就说我要求与东京通电话,直接向天皇陛下申诉。”
“皇上,这样做……行吗?”佟济煦胆怯地说。
“孤注一掷,也许行。”
“是。”佟济煦只好应声退出。
霍殿阁见佟济煦退出,凑到溥仪面前说道:“军部否认抓人,咱们要查清护军的下落。皇上会晤时可以有理有据,言之有物地揭穿他们的谎言,让他们乖乖把人送回来。”
“查清护军下落可是个危险的事!”
“包在我身上,皇上静候佳音吧。”霍殿阁胸有成竹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