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司令部明设陷阱  大使馆暗藏魔窟

　　掌灯时分，佟济熙慌忙进殿回复圣命。他跪在溥仪面前，哭丧着脸说：“皇上，植田谦吉司令长官根本不见我，委派参谋长东条英机中将与臣周旋。军部矢口否认抓去我们的护军，反而坚持要我们交出肇事者。”
　　溥仪见佟济熙交涉失败，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瘫坐在高背椅上，一句话也没有了。
　　坐在殿角的霍殿阁站起来，走到溥仪面前鼓励着：“皇上，护军是皇上的护军队，这是他们明明知道的。可是他们竟敢抓走护军，又敢到宫内府来搜捕，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现在要看皇上自己的了，皇上要是不敢主持公道，那他们就会给皇上更大的气受，护军也不能舍生忘死来保驾了。”
　　霍殿阁这几句话像一把火，把溥仪心中奄奄一息的怒火又烧了起来，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对佟济熙命令道：“你再跑一趟军部，跟他们说清楚，就说我要约见植田谦吉司令官本人，他要是不肯见我，就说我要求与东京通电话，直接向天皇陛下申诉”。
　　“皇上，这样做……行吗？”佟济熙胆怯地说。
　　“孤注一掷，也许行。”
　　“是。”佟济熙只好应声退出。
　　霍殿阁见佟济熙退出，凑到溥仪面前说道：“军部否认抓人，咱们要查清护军的下落。皇上会晤时可以有理有据，言之有物地揭穿他们的谎言，让他们乖乖地把人送回来。”
　　“查清护军下落可是件危险事。”
　　“包在我身上，皇上静候佳音吧。”霍殿阁胸有成竹地说。
　　天完全黑下来了。
　　霍殿阁回到家中，霍庆云、张公田、王苗、刘宝森等人围上来打听情况。霍殿阁将长尾吉五郎来宫内府搜捕，追问霍庆云去向和佟济熙办交涉等情形说了一遍。
　　大家听完，发开了议论，有人骂道：“他们抓人不承认，还向我们要人，真不是玩艺儿！”有人推断道：“看来李子坤他们没咬别人，关东军无计可施，只好搜捕。护军弟兄还是好样的。”也有人感激道：“皇上对咱们还算够意思，没白保他一场。”
　　霍庆云和王苗坐在墙角没有发表议论，他俩在思考着更为重要的问题。待大家停止了议论，霍庆云站起来说：“二叔，我看眼下最重要的是救人。关东军不承认抓了人，很可能偷偷处置了，咱们可不能指望交涉成功啊！”
　　霍殿阁皱了一下浓眉，说道：“既然他们否认抓人，我想他们一定把李子坤关押在秘密场所严加看管，我们想救他们出来怕是不容易了。”
　　“那怎么办哪？”大家急切地问道。
　　“我已经跟皇上说了，先来个虎口查牙，找到监押李子坤的地方，戳穿关东军的谎言，让皇上理直气壮地要人。”
　　大家一听这话，觉得也有道理，都争先恐后要求去闯老虎口。霍殿阁摆了摆手：“谁也不用争。他们都是被搜捕的肇事者，不能露面，都给我悄悄在家藏着，今晚我卖卖老，出去走一趟。”
　　“老师，你在家歇着吧。”
　　“我去过军部，蹲过他们的小号，地理比你们熟悉。”霍殿阁说完，站起来走了。
　　霍殿阁吃过晚饭，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裤，用一块轻纱罩住脸面，将那条十三节钢鞭往腰里一缠，就离开了家门，直奔关东军司令部。
　　天阴了，寒星冷月都隐藏在乌云里，黑沉沉的夜幕笼罩着大地。家家关门闭户，街上很少有行人。只有关东军巡夜的摩托车队像一群饿狼，瞪着血红的眼睛在街上狂奔乱叫。
　　霍殿阁首先来到儿玉公园，顺着公园的铁栏杆绕到关东军司令部的后墙下。他抬头望了望那高高的围墙和墙角的碉堡，脸上浮现出轻蔑的微笑。来到一棵枝叶浓密的歪脖大树前，他手抱树干，施展猫跃轻功，手足并用，嗖嗖几下上得树来，挪步到靠近围墙的一支丫干上，这里离墙头还有一丈开外，他先将身体往下一蹲，然后猛提一口气，借着丫支的弹力，飞身凌空轻飘飘、稳当当地站在了墙头上。
　　碉堡里静悄悄，哨兵没有发现他。他又一个“紫燕斜飞”，从墙头跳到司令部大楼的楼檐之上，脚踏瓦垄，弓着身子，几步就蹿到楼西侧门上面，这地方就是他上次蹲小号的入门口。李子坤他们要是关在军部，肯定就监押在这门里的地下拘留所里。霍殿阁使了一招“珍珠倒卷帘”，双脚勾住楼檐的穿廊横梁，大头朝下，眼睛贴近了侧门上的窗户，玩沟里一看，走廊黑洞洞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影。他把两脚一松，一招“平沙落雁”，毫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前。
　　他伏在门前四下观察片刻，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就轻轻推开了侧门，闪身钻进楼里。凭着记忆，摸到了右面的缓步台，沿着石阶走了下去。地下室里却亮着昏暗的电灯，没有看守，一排囚室各各敞着铁门，铁门里面躺着几个身穿护军服装的囚犯。霍殿阁心中一喜，李子坤等人果然监押在此，趁现在无人，能把他们救出去岂不是事半功倍吗！想到这，他刚要动手，那几名“囚犯”突然跃起，举刀向霍殿阁刺来。
　　霍殿阁知道中了埋伏，转身往楼上跑，等他来到缓步台阶上，走廊里灯火明亮如同白昼，十几个日本士兵手端刺刀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个手拿东洋刀的军官狞笑道：“果然来这里寻人，我佩服你的功夫和胆量，请解开棉纱，让咱们认识认识吧。”
　　霍殿阁腹背受敌，不敢答话，也不敢恋战，一招“白鹤亮翅”，跳到楼道上，从腰里抽出十三节钢鞭舞动起来。“金蛇缠树”护住自己身体，“白蛇吐信”打倒几个日本士兵，想夺门出去。可是守在门前的日本士兵端枪逼住了他。
　　“开枪！”日本军官向端枪的士兵命令道。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侧门突然大开，又冲进两个黑衣蒙面人。前面那个蒙面人一个“三步赶蝉”，纵身一跳，两脚分击，将两个端枪的日本士兵踢个“饿狗呛屎”，扑倒在地。后面那个蒙面人将手枪一扬，砰砰两枪，把走廊里的电灯击灭。楼内顿时一片漆黑。
　　“二叔，快走！”
　　霍殿阁看清身形，听准语声，知道是霍庆云和徒弟前来接应，也便纵身一跃，逃过两个日本兵，蹿出侧门。
　　关东军司令部院内顿时大乱，探照灯骤然亮起，不停地乱照，警报器鸣响，不住地喊叫。日本士兵像一群无头的苍蝇，嗡嗡吵嚷，东一头西一头地奔跑，寻找三个黑衣蒙面人。
　　霍殿阁退出侧门时，只见两条黑影站在楼檐说那个向他招手，他一提气，来个“旱地拔葱”，跳上楼檐，三人伏身疾行，向楼后转去。
　　“后楼有人！”
　　围墙角碉堡里的哨兵发现楼檐上的人影，大声喊叫起来，探照灯扫过来，雪亮的光柱把三个人照得一清二楚，前院的日本兵闻讯，急忙向楼后包抄过来。
　　霍殿阁见情况危急，再不突围，怕难脱身，看了一下楼檐和围墙的距离，下定了决心，果断地说道：“快，跳过围墙！”
　　三个人同时纵身，就如三只矫健的大鹏，凌空而起，从楼檐向围墙飞去。
　　碉堡里的机枪响了，红红的火舌向他们舔去。
　　三条人影在围墙上晃动一下，就落入了儿玉公园内，消失在树荫草丛夜色中了。
　　霍殿阁来到僻静安全的路灯下，问霍庆云道：“黑子，你们怎么来了？”
　　“你刚走，就有人送来消息说李师弟被关在大使馆，我们算计你准是到军部来了，就赶来接应。”霍庆云答道。
　　霍殿阁点了点头，转身问道：“这位神枪手是谁呀？”
　　“老师，是我。”那人说着，解下了面纱。
　　霍殿阁定睛细看，那人原来是王苗。
　　“王苗，你举枪击灭电灯，枪法不错，看来你是个枪手出身哪！”霍殿阁一直对王苗的身份怀有疑虑，今晚亲眼见到他的枪法和身手出类拔萃，更加重了自己的疑心。
　　王苗不做任何解释，淡淡一笑，说道：“师傅，咱们去不去探大使馆？”
 “大闹军部，已是打草惊蛇，大使馆内也必然加强戒备。再说，那地方的地理环境我们还不熟悉，我看不必去了。”
 霍庆云不同意二叔的看法，急切地说道：“二叔，打铁趁热，再探大使馆，查实李师弟的下落，让关东军尝尝中国人的厉害。”
 王苗接过话茬：“师傅，大使馆内的地形地物我了如指掌。正楼是办公室，东平房是兵营，西平房是车库，秘密监狱就设在西南角的锅炉房里。那里各种刑拘齐全，中国人抓进去死活都不能出来。冬天，把犯人扒成白条，扔进锅炉里炼了；夏天，把尸体卸成碎块，丢进下水道冲走……”
 霍殿阁被王苗的详细情报所感动，被关东军的野蛮暴行所激怒，更为落入魔掌的徒弟生死而担心，决定一鼓作气，连探大使馆。
 王苗前面带路，霍家叔侄后面跟随，沿着七马路，来到了日本驻满洲国大使馆。他们沿着高张电网的围墙，绕到后面，找到了一个堵塞着刺线的涵洞。王苗从腰里掏出铁钳子，剪断刺线，带头钻了进去。
 院里静悄悄，雪亮的探照灯光清晰地照出了院中的景物。院心是块花坛，里面种着各种花草，楼前甬路两旁摆着荷花缸，海棠树桶。大门上竖着一根旗杆，日本国旗像块大膏药似的挑在上面。两座木质岗楼像两只恶鬼似的把守在大门两旁。
 王苗向后一招手，三人绕过办公楼来到西南角的锅炉房前。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从锅炉房里传出，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攀着烟囱上的铁梯上了房顶，来到排气的天窗前，趴在瓦垄之上，手把窗框，伸头向室内望去。
 一幕惊人的惨景映入眼帘：一个肥头大耳的日本军官凶神恶煞般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几个头缠手巾，赤着上身，露着胸毛的彪形大汉站在他的左右，屋地中央摆着火盆、压棒、老虎凳。七名护军战士被并排吊绑在靠墙的铁管子上，他们军衣破碎，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已被折磨得气息奄奄了。
 大脑袋日本官走到一名护军面前，说道：“你的承认是共产党，我的饶了你。”
 那个护军一声不吱。
 日本军官急了，一把揪起他的头发，威胁道：“你的不说，统统死了死了的有！”
 霍殿阁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他看清了这个被揪头发的护军正是自己的爱徒李子坤。
 李子坤横眉怒目，牙关紧咬，任凭贵子官怎样揪头发磕脑袋就是一声不吱。
 鬼子官大怒，一阵嚎叫，有两个大汉从火盆里拿出烧得红红的烙铁，往李子坤的前胸烙去。
 李子坤一声惨叫，昏死过去。
 一股腥臭的焦灼气味从天窗里冒出来，直刺他们三个的鼻管。
 护军受刑的情景惨不忍睹，霍殿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霍庆云气极了，掏出了手枪就要射击。
 王苗一把按住了他的枪管，小声说道：“师兄，你和老师先走，到马路口等我，这里的事交给我好了。”
 霍庆云点头同意，收起手枪拉起霍殿阁，离开了天窗。
 王苗右手持枪，左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红绿纸片来。他回头看了看，见师傅和师哥已跳下锅炉房，才把手枪送进天窗，枪口对准那个大脑袋鬼子官，扣动了扳机，砰砰两声，那鬼子官优先吃了黑枣，一下子伏倒在火盆上。一个彪形大汉也中弹倒地，永远起不来了。
 王苗把左手的纸片扔进锅炉房，然后顺房坡一滚，来到檐边，纵身跳下。锅炉房的鬼子兵见头目被击毙，一阵喊叫，冲出房门四处寻找刺客。守门的哨兵听见喊声拉响了警报。东平房里的大队日本兵穿着裤头背心，提着枪刀冲了出来。他们惊慌失措，晕头转向地搜遍了整个大院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刺客的踪影。只在锅炉房里发现了几张红绿传单和两具尸体。那个鬼子官的脑袋已经被火烧没了，真成了无头鬼了。
 霍庆云护着霍殿阁，从锅炉房跳下就听见了枪声，知道王苗开火了，赶快绕过楼角，又从涵洞里钻到墙外，转到马路口，隐蔽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王苗前来汇合。
 大使馆院内鸡飞狗叫闹翻了天，巡夜的摩托车队也发了疯，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见人就抓，可怕的新京夜晚更加阴森恐怖了。
 霍殿阁和霍庆云等了半天也不见王苗前来，担心他发生什么意外，又等了一会儿，一切都沉寂了。他们想，王苗可能被关东军冲走，从别的道路回家去了。于是，叔侄二人从背道往家走去。
 他俩来到小铁道边，只见一排摩托车停在路上，十几名宪兵手持刀枪围在三间瓦房前后。
霍殿阁心里一沉：坏了！关东军把我家团团围住，这一回招式的护军插翅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