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战倭寇军民合力  避横祸君臣齐心

　　今天来大同公园游玩的还有新京城防部队高射炮团的中国炮兵和国立长春大学的大学生们。他们见护军和关东军斗殴，觉得挺新鲜，都围上来看热闹。当他们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又见关东军开枪射击，护军渐渐力不能支的时候，个个气愤异常，觉得不能看着中国人叫日本人打杀，于是也参加了武斗。
　　有几个炮兵和大学生怕自己的战友和同学吃亏，便悄悄溜走，回部队和学校搬兵求援去了。
　　长尾吉五郎见围观的中国炮兵和大学生参了战，气得说不出话来，拔出手枪，便向中国人射击。
　　李子坤肩头中了一弹，手里的木杆子扔掉了，两个日本兵上前捉住了他。同时，还有几名护军战士也因中弹负伤而被俘了。
　　张公田见李子坤等人被捕，知道再坚持下去还会有伤亡，于是喊了一声：“弟兄们，从北面水沟子冲出去！”
　　公园北面有个排涝的水沟，在大门被封锁的情况下，那儿的确是个理想的突破口，护军战士朝水沟跑去。
　　甩开关东军，护军战士一集中，这下可糟了，关东军机枪发现了攻击目标，轻机枪嗒嗒嗒地叫了起来，又有几名护军战士应声倒下，其余的人都趴在沟壕里，被猛烈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只见从大街的南北方面各驶来四五辆大卡车，卡车上坐着军人，架着机枪。张公田以为是来增援的关东军，心里一沉，觉得今天是九死一生了。可是这些卡车上的机枪并没有射击，而是冲过摩托车队，停在水沟外的围墙边。
　　关东军见来了这么些兵车，也以为是自己人前来增援，咆哮的机枪停止了射击。
　　“快上车！”突然，霍庆云从车棚里探出头来喊道。
　　张公田、王苗见是霍庆云带领大队护军前来救援，便率领战士从沟壕里爬出来，翻上围墙，跳上了卡车。
　　“机枪射击！”长尾吉五郎见猎物都要逃跑，恼羞成怒，高声喊叫。
　　机枪向卡车扫射起来。
　　卡车上的机枪被迫还击，呼啸的子弹将关东军的机枪打哑了。乘这个空隙，卡车开跑了。
　　长尾吉五郎眼睁睁瞅着护军跑了，便把一腔怒气向俘虏和群众身上发泄。他们把李子坤等七名护军伤员捆了个结实，扔进摩托车斗里。
　　这时候从大厅的南面冲来了一队中国青年，这是国立长春大学的学生们赶来救护自己的同学的。关东军在护军和炮兵面前成了“狗熊”，他们对付手无寸铁的青年学生可是“英雄”。长尾吉五郎一声吼叫，疯狂的机枪又倾泻出罪恶的子弹，一排排无辜的中华儿女，纷纷倒在了马路上，鲜红的血浆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马路边的条石，流进了地沟里。
　　五辆卡车离开大同公园，驶向宫内府。车到小铁道边时，头车停了下来，霍庆云从车棚里跳了下来，喊道：“一排下车，到二叔家有事。”
　　卡车开回了宫内府。
　　霍殿阁在小铁道边租赁了雷振江的三间瓦房。这三间房是一明两暗，东屋一间是他的起居室，西屋一间做把式房，是他授徒练功的地方。
　　大家走进把式房，霍殿阁早已等在那里，亲切地问道：“都回来了吗？”
　　张公田哭丧着脸，难过地说：“有七个弟兄叫关东军抓去了，其中有李子坤，老师，怎么办哪？”
　　霍殿阁没有吱声，默默地吸着长烟管。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早知道有人被抓，当初不打就好了。”
　　“大队人马杀到，应该趁热打铁，平了这伙小日本。”
　　“这是胆小哇，夹着尾巴溜回来了。”
　　霍庆云走过来说道：“今天能把全体护军拉出去，把咱们救回来，这是二叔冒着风险下的命令。我原来也想打个痛快，可二叔不同意，现在看还是二叔想得周全。”
　　王苗接过话茬，说：“不能打完仗想起把式，埋怨是没有用的。咱们还是研究当务之急吧。”
　　刘宝森急切地说：“我说当务之急是救人。李子坤他们落入关东军手里如羊入虎口，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外面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公田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是胆小，也不是后怕。关东军不会饶过我们的。”
　　有人说：“他们还敢到宫内府抓人吗？”
　　霍庆云颇有感触地说：“别看宫内府住着皇上，连皇上都自身难保，还能保住咱们吗？日本人可不给皇上面子呀！”
　　大家把期望的目光集中到霍殿阁身上。霍殿阁抽完一袋烟，说道：“依我看，皇上也是中国人，我们不能不靠他。可也不能全靠他，我去跟他说，让他出头通过外交途径要人。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你们不能回宫内府，先躲在我家里，换上便衣，以防搜捕。”
　　事到如今，只好如此。霍庆云帮助二婶烧火炒菜，招待大家。霍殿阁匆匆忙忙进宫去了。
　　霍殿阁找到霍福泰，说明情况。霍福泰说：“皇上刚用完晚膳，正闲坐勤民殿喝茶水呢，咱们快去见他。”
　　叔侄无需通报，径直推开殿门。
　　溥仪见霍殿阁进来，一边喝茶一边问道：“秀亭师，有事吗？”
　　“回禀皇上，关东军向咱们下手了。今天下午在大同公园，抓走了七名护军，打死许多百姓。”
　　溥仪闻言大惊，颤抖的手把茶水撒了一身，急忙问道：“为什么事？”
　　霍殿阁把早已想好的话说了出来：“护军去公园租游艇，和穿便衣的关东军发生点口角，关东军谩骂护军污辱皇上，还放出军犬咬人。护军无奈，还手自卫。他们就打电话调去摩托队，动用机关枪，要消灭护军，结果抓去咱们七个人，打死许多百姓……”
　　“啪！”溥仪手中的茶杯摔在桌上，气愤地吼道：“枪杀百姓，抓走护军，太不象话了！福泰，你把佟济熙叫来。”
　　“嗻！”霍福泰应声而去，片刻功夫，佟济熙便跑进殿来。
　　“皇上传我有事吧？”佟济熙慌恐地说道。
　　“你这个警卫处长是怎么当的？护军出这么大的事你还不知道？”溥仪找到了泄气的对象，大声吼道：“告诉你，关东军在大同公园抓去七名护军，你赶紧去办交涉，让他们把人放回来。”
　　“这……”佟济熙面露为难之色，半天没迈动脚步。
　　“快去办。”溥仪催促着。
　　“是。”佟济熙无可奈何地退了出去。
　　霍殿阁向霍福泰使了个眼色，霍福泰会意，退出殿堂，守在门外。
　　霍殿阁走到溥仪面前，低声说道：“皇上，摊事的护军需要在外边避避风。军部要来搜捕追问，皇上得给他们说个去处啊！”
　　“他们敢上我这抓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上还是给他们拍一个差事稳妥呀！”
　　这一下可把溥仪难住了。堂堂一国之君要在臣民面前说谎，是在是又伤尊威大雅。可是不编造去向，万一追究起来，既得罪关东军，又坑害了护军。还是霍殿阁想的周全哪！溥仪想了一下，说道：“今年春天，宫内府次长鹿儿岛虎雄去沈阳视察三陵，回来说福、昭两陵树木管理不善，须交他们负责整理。旧臣们以为祖宗陵寝之地，一草一木不能剪伐，更不容他人插手，拒绝了虎雄的要求。没想到前两天，奉天市政府计划在两陵红墙外建设公园，已提交国务院通过，可我没有裁可。我说过两陵要派护军去，如今就说派他们去了吧。”
　　“这个说法令人信服。谢谢皇上。”霍殿阁感恩戴德，激动不已，伏地给溥仪磕了一个响头。
　　霍福泰慌慌张张跑进殿来，说：“不好了，日本宪兵来了！”
　　“不必惊慌，一切有皇上做主。”霍殿阁向霍福泰说道。
　　话音刚落，吉冈安直出现在勤民殿门口，他走进殿来，向溥仪鞠了一躬，说道：“皇帝陛下，军部派人来搜查肇事护军，请陛下恩准。”
　　溥仪抬头看去，只见殿门外面站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
　　霍殿阁说对了，大搜捕果然先从宫内府开始了。
　　带队的日本军官走进殿来，向溥仪敬了一个军礼，自我介绍到：“卑职长尾吉五郎，奉军部命令前来搜捕……”
　　“搜捕什么？”溥仪气冲冲地打断了长尾吉五郎的讲话。
　　“护军在大同公园打伤皇军，踢死军犬，抢夺枪支，肇事者逃之夭夭，我们要搜捕肇事的护军！”长尾吉五郎态度强硬地说完。
　　“我只知道你们抓去了我的护军，并不清楚谁是肇事者。”
　　“陛下身居深宫，当然是不清楚的。”吉冈安直不冷不热地说道，“请陛下发一道圣旨，将全体护军集合起来，谁是肇事者一看便知。”
　　“我要是不发圣旨呢？”溥仪气得直哆嗦。
　　“那只好进行宫内大搜捕了！”吉冈安直威胁道。
　　长尾吉五郎听到这话，转身对殿门外的宪兵们命令道：“四处搜捕！”
　　“慢着！”站在一旁的霍殿阁见宪兵要在宫内搞大搜捕，心中大怒，厉声喝道。
　　“霍武官想干什么？”吉冈安直眯着小眼睛，望着霍殿阁。
　　“你不是说把护军集合起来，谁是肇事者一看便知吗？”霍殿阁重复道。
　　“对呀，怎么？”
　　“我可以把护军集合起来。如果这些护军中间有肇事者，你们可以捉拿归案，要是没有肇事者，你们不能枉抓无辜。”霍殿阁一板一眼地说道。
　　“殴打皇军的暴徒我都认识，绝不会枉抓无辜，请放心。”长尾吉五郎表白道。
　　“君前无戏言哪！”
　　“帝国皇军，从来说到做到。”
　　“那好，随我来吧。”
　　霍殿阁与长尾吉五郎一同走出勤民殿，来到警卫处，拉响了紧急集合警报。护军战士手持刀枪从兵舍里哨位上跑到庭院集合站队。
　　霍殿阁来到队伍前面，说道：“弟兄们，军部来人说护军在大同公园打伤了皇军，他们前来搜捕肇事的人。你们谁参见了，要站出来。没人站出来，这位长尾先生要当场认人，不过你们放心，他们已经做了保证，绝不枉抓无辜。”
　　护军战士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霍殿阁看了长尾吉五郎一眼，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长尾吉五郎急了，手提军刀，迈着熊步来到护军战士面前，他瞪起牛眼珠子，一个面庞一个面庞地仔细辨认着。
　　护军战士昂首挺胸，毫不畏惧地站着，手里的刀枪握得紧紧的。
　　长尾吉五郎在护军队伍中间来回走了两遍，没有发现在公园打斗的护军，又不敢随意抓人，便垂头丧气地走到吉冈安直面前，嘀咕了几句日语。
　　“霍武官，全体护军都在这里吗？”吉冈安直突然问道。
　　“能来的都来了。”霍殿阁巧妙地回答。
　　“霍庆云那一排人没在这儿呀！”吉冈安直一针见血地追问道。
　　“他们是不能来的，当然没在这里。”
　　“他们在哪儿？”
　　“你去问皇上吧，是皇上派的差。”霍殿阁毫不示弱地答道。
　　吉冈安直冷笑了一下，说：“当然要问。”说完，带领长尾吉五郎走进了勤民殿。
　　溥仪心里挂念着大搜捕的事，面前摆着几张报纸也无心翻看。他见吉冈安直和长尾吉五郎进来，也并不去理睬。
　　“皇帝陛下，我想问一下，霍庆云那一排护军到哪里去了？”吉冈安直审问道。
　　溥仪一阵心跳，不知怎样回答是好，他怕说错了，不但坑了护军和武师，也株连上自己。于是，来一个迂回战术，闪烁其词地回答道：“那一排人，昨天我派了差。既不在府内，也不在新京，你们要搜捕他们得去外地了。”
　　“我们自有办法。”吉冈安直不露声色地说道：“打扰了。”
　　吉冈安直和长尾吉五郎退出殿门，带领着宪兵，离开了宫内府。
　　霍殿阁解散队伍，走进勤民殿，报告了情况，溥仪听说日本人没有抓走护军，轻轻喘了一口气，悬到嗓子眼的心落进了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