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接王爷护军受阻 除界碑武师扬威
霍殿阁回到宫内府，先到勤民殿向溥仪请安。他向溥仪磕过头，感谢地说：“承蒙皇上关心爱护，派御医，赐酒席，我的病已经痊愈了。”
溥仪喜出望外，看着霍殿阁的脸，笑着说：“老师的气色很好，看来病是好了。上个月你和日本武师较艺负伤，我真替你担心。问过佟成海，他说你是刚毅勇烈之人，气窝心中最易伤身。三国的周瑜，勇冠三军，智压群儒，不是被孔明三气而一命呜呼了吗？所以，日后你要少动气，以免伤身哪！”
“我记下了。”霍殿阁随口应承。
这时候，警卫处长佟济熙走进来，向溥仪报告说：“回禀皇上，护军集合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溥仪掏出白金怀表看了看，说：“还有一个小时火车就要到站了，早点去吧。注意，你们一定要进站接驾。”
“是。”佟济熙答应着。
“佟处长，护军到车站干什么去？”霍殿阁问道。
“醇亲王爷驾临新京，朝拜皇上，护军去火车站接驾。”佟济熙解释道。
“噢。”霍殿阁点了点头。
溥仪见状，赶忙说道：“对了，秀亭师跟着去一趟吧，散散心。”
“王爷来了，我是应该去迎接的。”霍殿阁说罢，同佟济熙走出勤民殿。
庭院里并排停放着一小二大三辆汽车。两辆大卡车上坐着四五十名护军战士，他们身穿黄呢礼服，头戴红缨钢盔，腰扎牛皮武装带，身挎匣子枪，手提机关枪，人人显得威风凛凛，英气勃勃。
霍庆云带队，站在卡车的前面。
“霍排长，皇上有旨，要进站接驾，马上出发。”
“出发！”霍庆云对司机喊了一声，便跳上了卡车。大卡车开动了，驶出了宫内府。
“请霍武官坐小车去吧。”佟济熙把霍殿阁让进了给王爷准备的小汽车。
小汽车驶出大铁门，跟在大卡车的后面。
三辆汽车从坐落在七马路边的日本驻满大使馆门前驶过，拐上了大马路，绕过南广场，从日本人创办的名古屋旅馆和中国人开设的悦来客栈中间穿过，便来到了满铁新京火车站广场。
小汽车刚刚停稳，霍庆云便跑过来报告：“佟处长，满铁社员不准我们进火车站。”
“不准进站怎么行！霍武官，咱们看看去。”佟济熙对霍殿阁说道。
他俩来到车站东闸口，只见护军战士手提机关枪，腰插匣子枪，气势汹汹地站在铁门外面。铁门紧闭着，门里站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满铁社员。社员头戴钢盔，上身穿蓝布制服，外罩细帆布做的圆襟无袖胸巾；下身穿肥囊瘦腿马裤，缠着白布绑腿；脚上穿反毛包头高腰牛皮鞋。人人手里提一只王八匣子短枪，个个虎视眈眈，如临大敌一般。
佟济熙来到铁门前，对门后的满铁社员说道：“我们是宫内府的护军，到车站迎接醇亲王爷的，请开门让我们进去。”
这时候，从铁门里东边票房走出一名头戴平顶鸭舌帽，鼻梁上架着眼镜的日本警官。他望了一眼门外的护军，用鼻子哼了一声，讥讽地说道：“长短齐备，刀明枪亮，护军真威风啊！可惜这里不是宫内府，这是满铁的属地，请你们退避三舍吧。”
“我们是奉康德皇帝的旨意，前来迎接王爷的，请打开闸门，让我们进站。”佟济熙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还是康德皇帝当大同执政的时候，满洲国就和日本国签订了有关满铁权益的协议。协议中有明文规定，铁路两侧一定范围内，除日军外，任何武装军队都不得进入。对刺协议，你们那个皇帝大概是不会忘记的吧。”眼睛警官以嘲弄的口吻对佟济熙说道。
佟济熙无言以对，急得直跺脚，不时地看着楼顶上的大钟。
一直站立在佟济熙身边的霍殿阁看了这阵势，早已义愤填膺了。在中国的土地上居然出现外国的势力范围，在这个范围内连迎接王爷的仪仗队都不准进入，这块满洲帝国的招牌在日本人的心目中何等渺小！日本人连皇上、亲王的面子都不肯给，那么普普通通的中国百姓就更不能放在眼里了。一种亡国奴的羞辱感，像刀一样刺痛了霍殿阁的心。他决定教训教训这帮日本人，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也不都是斧中鱼，砧上肉，任他们宰割。于是，他向前跨了一步，对眼睛警官说道：
“什么协议，什么规定，老百姓并不知道。我们是护军，只知道执行皇上的钦命，火车就要进站了，我劝你们还是打开闸门，放我们进去为好。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客气又敢怎么样？”眼镜警官挑衅地反问道。
“这枪也不是烧火棍，这刀也不是吃素的。谁敢再拦挡我们接驾，就问问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吧。”
霍庆云见二叔发火，便来个火上添油，向护军一招手，众战士马上端起了机关枪，抽出了盒子炮，拉出了决战的架式。
武装的满铁社员见护军要动家伙，也将手中短枪举了起来。双方剑拔弩张，情况十分危机，一场火并，一触即发。
“哈哈哈……”一阵奸笑过后，从票房子里又走出一个日本人来。霍殿阁看见此人，大吃一惊：来人竟是国务顾问宇佐美。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啊！
宇佐美笑嘻嘻地走到铁门前，对霍殿阁说道：“霍武官，你身体好了？这是干什么？拿刀动枪的，有什么事不好好商量吗？”
“顾问先生，你来得正好。我们要进站接王爷，他们不准。请你让他们打开铁门，放我们进去吧。”霍殿阁压住心中怒火，口气平和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王命在身，可是我无能为力呀！因为日满有协议在先，火车站有碑为界。依我之见，护军还是退后，退到界碑以外，避免武装冲突。”宇佐美为难地劝说道。
霍殿阁这时才注意到，在铁门外十米左右的马路边上，竖着一块六寸见方的条石，条石下部深深埋在地下。条石露出地面二尺多高，正面雕刻着汉字：“此下是界”。
霍殿阁看了看界碑，心里有了主意，他上前一步，对宇佐美说道：“顾问先生，你说那是界碑，我说那不是界碑。若是界碑，护军可以退后、要不是界碑，你们可得准我们进站了。”
宇佐美一听，心里乐了，那明明是界碑，便十分得意地说：“那还会有错吗？那条石上面不是明明刻着‘此下是界’四个汉字吗？”
“是吗？我来看看。”霍殿阁故作惊诧，转身迈步，来到条石前站定。看着这块有辱国格的条石，霍殿阁气得浑身发抖，怒火中烧，脸都气白了。他双唇紧闭，把气暗暗运到右手的食指尖上，运用“金刚神力”，俯下身去，在石碑的“下”字上抹了一指头。这金刚指头、如刀似錾，竟在“下”字上添了一撇，变成了“不”字。
霍殿阁挺起腰板，对宇佐美说道：“顾问先生，我看过了，这四个汉字是‘此不是界’，你怎么硬说它是界碑呢？”
宇佐美睁大眼睛，仔细看那条石上雕刻的四个汉字，果然变字改意，界碑变成了废石头。他知道这是霍殿阁用武功捣的鬼，以此来堵他的嘴巴，心里又惊又恐慌。
护军战士见霍殿阁钢指刻石，巧改界碑，一阵惊呼跳跃，齐声喊到：“那不是界碑，该让我们进站喽！”
护军们欢呼跳跃，手举刀枪，一起向大铁门冲去！满铁社员一阵惊慌，举起手枪，砰砰朝天放了几枪。
铁门前顿时静了下来。
宇佐美站在铁门后面，狡猾耍赖地说：“你说那不是界碑，我隔着门，离得远，看不清。请霍武师把条石拿来让我看看。”
宇佐美不讲信义，故意刁难，护军战士愤愤不平。
霍殿阁压住怒火，微笑一下，说：“好吧，我拿给你看。不过，请你接住它。”
霍殿阁说完，来到界碑前，蹲虎步，挺腰肢，暗运清气，双脚如钉站在地上，然后伸开右臂，张开右掌，以意导气，将气力运到右掌之上。这乃内功练气之术，发功时臂有千钧之力，掌生万斤风。只听他喊了一声：“下！”手掌贴地皮一刮，地面划开一道沟，界碑“喀吧”一声脆响，从中间断下。
霍殿阁手拿半截界碑，几步走到铁门前，冲着门后的宇佐美，说了声：“顾问先生，请接住了！”遂将界碑朝大铁门上砸去。
宇佐美见霍殿阁单掌断石碑，惊得目瞪口呆。中国真有能人，中国武功果然厉害！惊慌之际，他又见霍殿阁拿断碑砸来，吓得扭头掉腚，夹着尾巴跑回了东票房。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断碑砸断了铁门闩，大铁门当时大开，站在门后的满铁社员都被铁门扫倒在地。
“开门进站喽！”众护军呼喊着，冲进站内，上了月台。
这时，一列火车轰轰驶来，慢慢停在他们的面前。
从头等车厢走下一个身穿长袍马褂，年纪五十开外的老者。老人的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和一个十八九岁姑娘。
佟济熙跑到老人面前，行了一个军礼：“臣佟济熙奉旨在此恭候王爷。”
这个老人便是溥仪的生身父亲，当过清朝末年摄政王的载沣。他那挟天子而令诸侯的显赫名位早已成为历史，今天他是以溥仪父亲的身份，携带三子溥倛四女韫娴前来省亲的。
载沣见佟济熙带领护军前来迎接，心里高兴，脸上也浮现出笑容，他不住地招手点头，向大臣和护军们致意。
霍殿阁和霍庆云把护军分成两队，相对而立，举手敬礼。
载沣在佟济熙引导下，穿过护军的夹队，来到了车站铁门前。铁门前，荷枪实弹的满铁社员，手提短枪，怒目横眉，杀气腾腾地站在那里。
载沣见到日本人这种不友好的阵势，吓得立即收住了脚步他本来就有口吃病，这时说话更结巴了：“他……他们……这……这是……”
佟济熙心里明白，方才进站惹怒了日本人，他们这是视为挑衅。可是，这话怎么能对王爷说呢？王爷的问题是不能避而不答的，他尴尬地苦笑了一下，说道：“他们这是来欢迎王爷的。”
“他们……这样……欢迎……”载沣对佟济熙的回答很不理解，狐疑的目光总盯在满铁社员的手枪上。
霍殿阁在一旁看清了载沣的疑虑，便跨步上前，大声说道：“请王爷放心，因为满铁站内禁放烟花鞭炮，所以他们手持短枪，准备对空鸣放，向王爷致敬。这可能是他们大和民族迎接贵宾的最高礼节吧。”
“噢……”载沣的疑问得到了合理的回答，如释重负，又迈开了双腿，在护军的保护下，走出了大铁门，钻进了小汽车。
霍殿阁和佟济熙也陪乘上车。
护军战士都跳上了卡车。
霍庆云跑步来到车门旁，低声说道：“佟长官、二叔，你们看。”
佟济熙和霍殿阁推开车门，抬头看去，只见满铁社员又跟出铁门外，人人端着手枪，向他们瞄准。
佟济熙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把头缩回车里，两条腿不住的哆嗦起来。
霍殿阁嘴角上掠过一丝轻蔑的笑纹，他对霍庆云丢了一个眼色，猛地把车门一关，说道：“开车，回宫内府。”
汽车开动了，驶离了站前广场。
就在这时，佟济熙听见一声呼喊，车后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子弹在他的车旁呼啸着。
紧接着，卡车上的护军也开了枪，机关枪声像炒豆似的响了起来。
佟济熙心想：一定是满铁社员开火，护军还击，一场火拼发生了，今日他是在劫难逃了！想到这里，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