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当傀儡粉墨登场 逛公园救驾拦车
一九三二年三月六日，霍殿阁霍庆云等跟随溥仪离开旅顺，到营口汤岗子。在对翠阁温泉旅馆小住一日三月八日乘火车来到新京长春，住进吉长道尹衙门的大宅院。
三月九日举行了“执政就职典礼”，溥仪就任了伪满洲国的元首。关东军让旧奉系和亲日派人物担任了国务院各部总长要职，派日本人担任各部次长，掌握实权。溥仪只好把左右旧臣安插在执政府里，任胡嗣瑗为执政府秘书长，陈曾寿、商衍瀛、罗福葆等分任秘书，佟济熙任警卫处长，霍殿阁和几名宗室亲贵子弟分任侍从武官，霍庆云任护军排长。
四月间，“执政府”迁到新修缮的前吉黑榷运局的房子里。溥仪认为自己是国家元首，大权在握，一心想“振作有为”，发誓“为恢复祖业，百折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甘休。”于是，便把每所建筑都命了名。他把居住楼命名“缉熙”，系取自《诗经：大雅·文王》“于辑熙止敬”句。根据祖训“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把一座朝会宴飨大楼命名为“勤民楼”。取《易经》“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之义，把自己的办公室命名为“健行斋”。
每天清早起床，溥仪到健行斋坐等文武百官来向他启奏国家大事。来的人也不少，但有的是请安，有的是进贡。溥仪问起国家大事，总理的回答是：“总务厅长正在办。”总长的回答是：“次长正在办。”而由日本人担任的总务厅长和次长是很少与他见面的。至于以“国务总理”名义呈递的“赦裁书”，溥仪则只能“裁可”，不能驳回或改动。日子久了，溥仪发现“执政”的职权是在关东军手里，自己不过是一架受制于线的傀儡而已。
因为无公可办，终日无所事事。溥仪闲呆闷坐在缉熙楼里渐渐感到厌倦起来。
这一天用过早膳，溥仪把霍殿阁叫了进来，说：“秀亭师，你跟我出去走走。”
“皇上想到哪儿去？”霍殿阁问道。
“听说有个用我年号命名的公园。不但景色好，而且有块能演武的草地。”
“是大同公园，离这儿很远呢！”
“坐汽车去。”
“用不用和上角利一顾问说一声？”霍殿阁探问道。
“我是国家元首，难道连决定自己出门行走的权力都没有吗！不用管他，你速去备车。”
执政的专车是时刻有司机承值的。霍殿阁给总务处摇了一个电话，过了不久，中和门外就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皇上起驾吧。”霍殿阁见专车已到，对溥仪说道。
溥仪穿好了西服，戴上礼帽，叫上皇后婉容，二格格韫和，三格格温颖，步出缉熙楼，来到中和门外，钻进了那台紫红色卡德那牌小轿车里。
霍殿阁转身跳上了警卫卡车。
两辆汽车驶出了执政府，拐上宽广的街道，向大同公园驶去。
天气晴和，阳光灿烂。虽然时令已是仲秋，但公园里的花草树木并无败象。经霜的枫叶，像一簇簇红火，腾腾燃烧在河边。艳丽的菊花，像一位位仙女，亭亭玉立在路旁。秋风送爽，河水荡起层层涟漪，树叶沙沙作响。这里的一树一花，一石一木都给溥仪增添了无限乐趣。
“这里真比执政府好。将来在府内也修个公园。”溥仪颇有感触地说着。
霍殿阁引导着溥仪、婉容和两位格格，沿着石子小路，穿过木栏拱桥，向公园的东南角，有一片郁郁葱葱的马尾松林。树林中间有一块宽阔平坦的草坪。草坪上有十几个青年正在演练拳脚。他们见溥仪走来，立即停止演练，排成一队，向溥仪行礼致敬。
溥仪走到近前才看清，练武的青年原来是自己的护军，为首的正是霍庆云。草坪上已经踩出了一块圆场，场上软草如毯，适于摔打。场外的几棵松树枝上挂着军装和二八匣子枪，树干已经被拳脚踢打脱皮，裸露的躯干在阳光下闪着油光。
“景星，原来是你们哪！”溥仪走过去，笑吟吟地对霍庆云说道：“好好练吧！护军是我自己拿钱建的。我要给你们装配机枪，马匹，甚至炮车，你们不光要能看门护院，还要能领兵打仗。圣祖康熙皇帝嗣统的时候，就是依靠自己的护军杀死了挟天子而令诸侯的辅政大臣鳌拜，当上了名符其实的皇帝……”
“皇上，咱们走吧。”韫和见溥仪的话有些锋芒外露，急忙拦住话头，并和韫颖一起挽着婉容的胳膊，向公园门口走去。
溥仪兴致勃勃，正想多说几句，不料妹妹打断了他的话，又不顾礼仪地先走了，使他大煞风景。他向霍殿阁招呼一声，也向公园门口走去。
他们来到园门。正待出门，忽听街道上一阵警笛鸣叫，几辆日本宪兵的摩托车和一辆大轿车风驰电掣般驶来。车到公园门口，戛然而止，从车上跳下十几名日本宪兵，蜂拥着冲进园门，霎时间就把帝后公主团团围住。婉容失声尖叫，躲到了溥仪身后。溥仪也吓得脸无血色，愣愣地站着。霍殿阁见此情景，一个箭步蹿到前面，双臂一横，护住帝后公主，怒吼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从大轿车上走下一名腰挎战刀的日本军官来，他走到霍殿阁跟前，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到：“我们请执政阁下回府！”
溥仪不忘威仪，气恼地说：“是谁让你们来的？难道我连出门的自由也没有吗？”
那军官也不示弱，态度强硬地说：“我们是奉命令来执行任务，执政有什么话回去跟军部讲吧！”说完，他一挥手，几名宪兵不由分说，抓住溥仪婉容和二位格格，像逮捕囚犯一样，连推带搡地把他们塞进了大轿车。
大轿车启动了，车轮慢慢地转了起来。
“秀亭师，拦住他们！”溥仪在车门旁边喊叫着。
霍殿阁听见皇上命令，一纵身，跳到大轿车前面，立在道路中间。采用武术中站桩绝技，气贯丹田，两脚生根，两臂发力，两手往车前架梁上一推，大喝一声：“停车！”果然，转动的车轮停下了。
“开车！”那军官又命令司机道。
发动机轰鸣，车轮转动，只是因为霍殿阁用手推着，汽车不能前进一步。车轮原地纺线，车后扬起沙石尘土，迷得宪兵们睁不开眼睛。
那军官脱下军衣，塞在后车轮前面，对司机喊道“从他身上压过去！”
司机换挡加油，开足马力，车轮碾住了军衣，猛地向前转去。
霍殿阁见汽车开足马力向他压来，对他下了毒手，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赶紧运气提身，一个“旱地拔葱”，从大轿车前面纵起，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掠过大轿车稳稳落到车后。
开足马力的大轿车突然失去顶力，猛地一下蹿到了路边，正好撞到电线杆上，把水箱撞破漏水，不能动弹了。
那军官见此情景，气得哇哇怪叫，宪兵们抽出战刀，拔出手枪，向霍殿阁逼来。在公园内练武的霍庆云等十几名护军赶到，见日本人围攻叔叔，一声唿哨，亮出了匣子枪，叫开了大机头。双方剑拔弩张，交战火并，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溥仪专用的那台卡德那牌紫红色轿车开到。
从轿车里钻出一个身材矮小、肥头大耳，鼻梁上架着眼镜，身穿日本军服的人来。霍殿阁认识，此人是执政府的顾问上角利一。
上角利一对在场的日本宪兵怒吼了一句，宪兵们都收起了刀枪。霍殿阁对霍庆云一挥手，护军们也把匣子枪插进了枪套。
上角利一走到大轿车前，拉开车门，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
溥仪、婉容和两位格格从大轿车里走了下来，质问道：“顾问先生，这时怎么回事？”
“执政是满洲国的最高首领，尊位高在万人之上，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为阁下的安全和尊严负责，军部决定请宪兵保护阁下回府。”
上角利一态度坦然，语气谦和地解释道。
“动用警车，出动宪兵，有这样请首脑的吗？”霍殿阁在一旁插言道。
“霍武官，好心不一定办出好事。这只能算做一次小小的误会。”上角利一的眼里闪着阴冷的幽光。
“回府！”溥仪大声呼喊道，然后携带婉容和两个妹妹坐进了他的专车。
霍殿阁和护军们也跳上了警卫卡车。
警卫卡车开动了。紫红色小轿车跟在后面。
霍殿阁坐在车棚里回头张望，发现在小轿车后面又追上来几辆日本宪兵的摩托车。大街上的车队引起了行人的注目。有的在交头接耳议论，有的在呆呆张望。他们不会料到这是日本人在保护执政回府，一定认为是宪兵队在押解囚犯走向监狱呢！
“当这样的元首也够窝囊的了！”
霍殿阁想到这里，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眼前又浮现出上角利一那张可憎的面孔。
他愤恨地攥紧了拳头。
其实，霍殿阁的忧君之心是多余的。虽然他相随溥仪已经六年，但他并不真正理解溥仪的用心。溥仪所追求的并不是人格上的尊重，而是名份上的显贵。他忍气吞声地充当日本侵略者的傀儡，旨在有朝一日“龙袍加身”，重登皇帝宝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