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女间谍敲诈碰壁 洋宪兵受贿挨打
第二天早起,霍殿阁和陈曾寿照例去给皇后请安,他们二人来到婉容的舱里,只有侍女春英和皇后在无言对坐。没有看见阿鹤,她大概陪同丈夫去餐厅了。
“皇后昨晚歇得好吧?”陈曾寿问道。
婉容没有回答老师的问话,只轻轻点了点头。可是,脸上却浮起了羞愧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动了几动,两个晶莹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霍殿阁知道婉容的心情是十分痛苦的,便安慰道:“有我和陈老师保护您,不会出什么事的,皇后只管放心好了。”
婉容已由悲哀流泪变成了轻轻地抽泣,两肩不住地颤抖着。她用手绢捂住了脸,新涂的胭脂香粉混浊不清了,新梳的两把头也紊乱蓬松了。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昨天真不该成行。如今是上贼船易,下贼船难哪!”
陈曾寿感慨万端,大发议论:“都是那个卖国贼女十四格格捣的鬼。”
霍殿阁怕成老夫子的话刺痛皇后那颗已经破碎的心,便故意说道:“陈老师,昨天没事,今天也不会有事,明天到大连见到皇上就好了。”
这时,舱门被推开了,身着奇装异服的川岛芳子不请自入。她昂头挺胸,目不斜视,好像没有看见霍殿阁和陈曾寿似的,径直走到婉容跟前,也不请安问候,开口说道:“皇后就要见到皇上了,应该笑才是,哭什么哪?怎么,昨天晚上做恶梦了?”
霍殿阁对芳子印象很坏。他早就怀疑这次迎接皇后时这个贼女和日本军共同策划的,其中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果然昨晚就出了事。看来,事前吉田和这个女人有某种契约,而事后,她又出来表示关切,以掩人耳目。
“十四格格,你有事吗?”陈曾寿态度淡漠,口气生冷地问道。
川岛芳子诡秘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纸电文,说:“我方才收到一份来自奉天的密电。据可靠消息,张学良调动大批陆军要攻打大连海港。驻旅顺的俄国军舰已经起锚参战,用武力来保护他们的治外法权。大连港将是炮火连天的战场,这条长山丸,是载着我们走向坟墓的短命船。”
川岛芳子说罢,将那张电报在手里摇了摇,并没有给谁看,又揣进怀里去了。
婉容已止住了哭泣,两只眼睛惊得又圆又大了。
陈曾寿也被芳子的话吓住了,他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咳,楚国亡猿,祸延林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霍殿阁在一旁冷眼观察,觉得这样重大的军事情报芳子却说得如此轻巧,他有很大的疑团。“也许是无中生有,也可能是夸大其词。”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道:“长山丸是一艘有明确国籍的客船。它在公海上或港口里是受国际法保护的。”
“船上连个国旗都没有,谁知道这是什么鸟船。俄国人会把它当做间谍船击沉的。”川岛芳子说道。
霍殿阁急忙走到舷窗前望着桅杆,真怪,昨天还飘扬在桅杆顶上的日本国旗今天怎么不翼而飞了呢?
“你应该去找吉田忠太郎,让他通知船长把国旗挂上。”霍殿阁严正地说道。
“翻译官说,昨天晚上你们发现了什么毒蛇,把他吓病了,船上的事,他说不管了。”芳子神秘地眨动着眼睛,转身对婉容说:“看来是有人得罪了翻译官,我看请皇后拿出一千元钱来,就说是您慰问翻译官的,他看在皇后的面上是会把事情办好的。”
婉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对侍女说道:“春英,,拿我的皮箱来。”
霍殿阁见川岛芳子把竹杠敲到皇后头上,心中气愤,忽地站了起来,态度坚决地说道:“慢着!挂不挂旗是日本人的事,用不着皇后拿钱。你去告诉日本人,他们要是不挂国旗,我可要挂中国旗了!”
川岛芳子见要骗到手的钱被霍殿阁几句话给吹飞了,心中恼怒,便恶狠狠地说:“霍武师,又是你,这回进大连港,就瞧您的了。”
长山丸在海上又航行了一昼夜,于十一月二十八日驶进了大连港湾。
霍殿阁从陈曾寿那里找出一面长方形的黄龙旗,准备当长山丸驶进大连海战区时施展灵猫扑鼠攀树之功,爬上桅杆挂上它,使客船免遭敌人炮火的攻击,以保护船上乘客的人身财产安全。
可是,当他来到甲板上的时候,发现桅杆上已经挂上了一面日本国旗,而港湾内静悄悄的,既没有俄国军舰游弋,也没见张学良的骑兵炮队。看来,昨天川岛芳子说的“可靠军事情报”都是这个卖国贱女为了骗皇后而杜撰出来的谎言。
霍殿阁嘴角浮现出胜利的微笑。
船靠码头,乘客离船上岸。罗振玉的儿子罗福葆率人在码头上迎接。吉田忠太郎夫妇和润良坐日本人的汽车走了。婉容及其随行人员在罗福葆的陪同下,分乘三辆汽车来到文化台清朝遗臣王季烈的别墅暂住。
霍殿阁见溥仪并不住在大连,自己护送皇后的任务还不能算完成,心里很不扎实。吃过晚饭便坐在院里吸着长烟管。
春英慌忙跑来说:“霍师傅,皇后又哭又闹,罗少爷和陈师傅怎么劝也不管用,请您过去看看吧。”
霍殿阁一边磕着烟袋,一边问道:“皇后说什么?”
“皇后说她昨晚在船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条金龙腾云而去。今天上了岸她没看见皇上,就说皇上可能被日本人害了。所以大行皇帝前来托梦……”
他们二人走进客厅,只见婉容头发散乱,目光呆滞,满脸泪痕,反复叫嚷着一句话:“我为什么见不到圣上?”
罗福葆耐心地解释道:“圣上就住在旅顺肃亲王府。眼下有日本宪兵保护着不能随便进见哪!”
“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婉容仍然哭闹着。
霍殿阁愣愣地站在门旁,思考着劝慰的办法。
这时胡嗣瑗来见。罗福葆如盼到救星似的对婉容说道:“胡处长是圣上近臣,皇后不信我的话,请问他好了。”
胡嗣瑗走进客厅给婉容请安。婉容问道:“胡处长,你见到圣上了吗?”
胡嗣瑗答道:“臣费了许多周折才仅仅晋见一次,圣上龙体安康,请皇后放心吧。”
“圣上打发人把我接来,为什么有不能相见?”
“皇后有所不知,日本宪兵看护得很严,上头也有难处哇!”
霍殿阁搬过一个椅子让胡嗣瑗坐下,问道:“胡处长,皇上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胡嗣瑗打了个咳声,慢慢说道:“这次土肥原来天津,说是接上头直接到奉天去组织新国家,其实事情并没有成熟。上头奉天去不了,天津回不去,现在只好暂住旅顺,静观时局转变,等待良机到来。”
婉容听说溥仪还活着,心里虽然踏实多了,不再大哭大闹,但是仍在流泪抽泣:“真是龙困沙滩啊!胡处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臣以为,没有得到关东军司令部的允许,皇后时见不到圣上头面的。不过,可以花钱买通看护皇上的宪兵。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有个办法,不妨试试。”霍殿阁听胡嗣瑗说明了情况,又见婉容如此伤情,为了尽早完成自己护送皇后的重任,他想了一个主意。
众人问询是什么办法,霍殿阁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胡嗣瑗坚决反对,陈曾寿表示怀疑,只有婉容破涕为笑,双手赞成。她叫罗福葆准备汽车,叫春英进屋给她梳洗打扮。
夜里九点多钟,旅顺中央街上的电灯已经熄灭了一半,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一辆黑色小汽车轻快地穿过大街,向临海路的肃王府驶去。
坐落在临海路边上的肃王府是座两底的西式小楼,青砖围墙,朱漆铁门,两个日本宪兵荷枪实弹地站在门旁。
小汽车驶到王府门前,嘎然而止。车门一开,走下一男两女三个人来。那男的头戴礼帽,身穿西服,中等身材,长方脸膛,显得干练威武,英气逼人。他身后的女人头插珠玉,身穿旗袍,外罩一件狐皮领呢子大衣,生得眉清目秀,显得雍容华贵。最后的小女子身着粗布衣裤,手提金角皮箱,显然是个侍女。
那男人前头带路,儿女后跟,走上了肃王府门前的石阶。
两个日本宪兵见深夜来了三个不速之客,忙把长枪一横,拦住他们的去路,用生硬的中国话问道:“吔!你的,什么干活?”
那男子将身一侧,指着穿呢子大衣的女人说道:“这位是婉容女士。我叫霍殿阁,是护送她来见溥仪先生的。”
“啊……是皇后……哈哈……”两个宪兵嬉笑着,打量着。
“请照顾一下,行个方便吧。”霍殿阁恳求道。
“不行。腰间溥仪需有司令官的手令。”一个宪兵收敛了笑容,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式。
霍殿阁从兜里掏出两张一千元的日币递了过去:“这就是手令,我们可以进去了。”
两个宪兵收到了贿赂,相视大笑。
霍殿阁一挥手,同婉容和春英走进了大门。刚到庭院,只听一声喊:“他们是刺客,抓起来。”
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四个手持刺刀长枪的日本宪兵,把他们围住。
霍殿阁并不畏惧,两臂一横,护住婉容春英,待日本宪兵逼到近前,他横臂变竖,两拳猛地向左右一开,前面两个日本宪兵立即被击出一丈多远,跌倒在地。后面的两个宪兵已经扑到,抓住了他的肩头。他不慌不忙,一招“猛虎抖毛”,两肩一晃,两个宪兵都倒下了。
霍殿阁拉过婉容和春英就往里闯。
楼门大开,走出一个日本军官来,他冷笑一声,说道:“霍殿阁,你违犯军令,我要军法从事了!”说罢,拔出手枪向霍殿阁瞄准。
正当那个日本军官要向霍殿阁开枪之时,从门后闪出一个中国青年。只见那青年一个箭步跃到军官身边,双指相骈,照他的玄机穴一点,那军官即刻目瞪口呆,手足难动,青年人趁机将其手中短枪夺下。
“二叔,可把您给盼来了!”
“是庆云哪,皇上呢?”霍殿阁问道。
霍庆云一指楼门,只见溥仪头上戴着礼帽,身披呢子斗篷,脚穿一双铮亮的高筒皮靴,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他们。
“圣上……”婉容轻呼一声,行了一个蹲礼,就扑到溥仪的怀里哭泣起来。
“皇上,我和陈老师奉旨护送皇后来了。”霍殿阁走到溥仪身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霍老师一路辛苦了。”溥仪向霍殿阁点头致谢:“一路情况我都知道了。”
霍殿阁一愣,正想发问,忽然从楼里传来一阵笑声,笑声完了,门口出现两个人物。霍殿阁仔细辨认,才看清是日军司令部翻译官吉田忠太郎和国舅爷润良。
“刚才关东军司令部庄繁阁下来了电话,热烈欢迎皇后的到来。卫士们不知道大驾光临,误会了。”
吉田忠太郎说完,又干笑了一阵。
霍庆云上前给那个日本军官扶解穴道,还回手枪,簇拥着皇上和皇后,挽着二叔进楼去了。